【佐三】弑者为夫 4~7

*杀手x警察

*声明:本文已经出本,若有已经买了本子的同好觉得公开放在lof不合适的话,请告诉我,我删除掉。

*全文6w6k字,不定期放出。

*剩余部分走首页。

4

三好第一次有了想要给自家房间的壁纸泼浓硫酸的想法。

白色的背景上像被泼了墨一样有着五颜六色的斑点,这些斑点就和在菜市场里用粉红色的袋子装乌鸡的感觉差不多,那些斑点毫无对称性和任何美感可言,设计这个壁纸的笨蛋设计师跟把它买回家来用的笨蛋佐久间一样欠打。

——绝对要换掉。

但不是现在。

现在他只感觉自己一会儿在冰窖里,一会儿在火炉里,脸热得很,估计红成猴子屁股样了。

病得真不是时候。想来昨天在列车上感受到的寒意并非只是因为天气冷,这么说病症从昨天起就开始有了。一定是因为拆铁轨时候为了行动迅速只穿了一件衬衣出门的缘故。生病并不是常有的事情,倒不如说三好已经几年没有生过病了,他对于上一次生病的记忆还停留在猛灌一壶冰水躺两个小时就恢复的经历上。而这一次他并不能这么办,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的同居人固执地认为这么做只会加重病情,要通过这种方式得到恢复简直是无稽之谈,丝毫不把他成功的“证据”放在眼里。那家伙把三好扔在铺了两层棉被的床上然后就到厨房去调教食材了,说什么鸡蛋粥才是真正好的东西。

这大概并非什么很糟糕的事情,但对于他来说也并非很好。他需要独自一人待着,处理掉很重要的事情。

——他在等电话。

佐久间不能知道的电话。因此不管对方在与鸡蛋还是与米饭战斗,三好都得把他支走。除此之外,昨天使用过的Remington M700也需要处理。

返回的时候三好把枪放在了袋子的中间位置,下面垫上了巧克力盒子里扯出来的防止压坏巧克力用的纸,上面则放上盒子。原来多出来的那一盒本是想带回家给佐久间的,但他想想并无太大的必要性,如果这样做反而增重了不少,成为糟糕的负担。现场分解枪支需要大概十分钟的时间,他并不确定这十分钟内会不会有人进来,于是把枪支带了回来。

他走到半路便觉得很是糟糕,自己在发冷,袋子里的枪支仿佛越来越重。这不同寻常的表现仿佛在敲着他的脑袋告诉他:你生病了,快把枪丢了,你拿不动了。

他当然不可能丢掉枪。

佐久间在厨房打鸡蛋的声音传到了卧房里,三好能感觉到对方在尽量让打蛋器不敲击到碗壁,但又不由得加快打蛋的速度,大概是想让三好快点喝到粥,而这又让他不得不碰到碗壁。哎,真是个耿直、认真,而又矛盾的家伙。

三好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房间里开了暖气,但还是让他打了个颤。必须加强锻炼。他对自己这么说。

墙上的钟告诉他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到二十一点的讯息。不能再拖了。

三好赤着脚走出去,走了两步又踱了回来,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掉了,再次走出卧房。穿过挂有壁画的走廊,就到了厨房。他晃着身子喘着气走近佐久间。他不得不要让佐久间觉得他非常虚弱,尽管他并没有。

“三好!你在干什么!快去床上躺着!我做好鸡蛋粥就去陪你。”佐久间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放下手中的碗,用胳膊圈着三好把他往卧房推。

三好的身体向前晃了晃,面色愈发潮红。“不要……”细弱的声音从他喉咙发出。

佐久间有点不知所措,这样的三好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若是平常的三好一定会站得笔挺然后拧他的胳膊说:你吵到我睡觉了知道吗?别笨拙地打蛋还试图不发出声音,佐久间!鸡蛋粥没有什么用的。

但这个三好并没有做出这样的举动,说是反常倒并不恰当,只是说佐久间被稳妥妥地吓到了。

“三好……去卧房睡觉好吗?”他轻轻压低自己的声音,用比平常要温柔十倍的声音对三好说。

要是平常,佐久间大概会被赶出门去,三好会把门关得死死的,十天不让他回家。

三好仿佛没有听见,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佐久间跟前,直接靠到了对方的胸膛上。

“呜哇……”佐久间情不自禁地惊叫了一声。三好的身子很烫,就像冰窖之中的暖炉一样,让一下子不能适应的佐久间不禁打了个颤,又忍不住向前挪了一步。

“我要芝士蛋糕……”三好把头闷在佐久间的胸膛,发出的声音也闷闷的,他仿佛一只长久高冷的猫突然寻求配偶的欢爱一般,这让佐久间欲罢不能。佐久间愣住了,对于眼前的状况不知所措,他进入了一种无我状态,盯着比自己矮的三好的头发呆,看着他棕红色而有些凌乱的头发发呆,直到三好开始用头在他胸前蹭来蹭去才醒过来。

“好好好……来回一趟至少二十分钟,你别弄冰水喝啊。都是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了,别跟个小孩一样。”

“……嗯。我等你回来。”三好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晃着回到了房间。

三好关上卧房的门,站在门前听佐久间远去的脚步声和门被刻意放轻力气关上发出的声音,站直身掏出手机,查看佐久间的定位。他没有往回走,看移动的速度他是跑着出门的。很好,看来沙丁鱼头并没有起疑心。他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镜子,看到自己乱掉的头发有点嫌弃地啧了一声,然后快速照着镜子把头发捋好。想起佐久间慌慌张张的样子,他不禁有点得意,佩服起自己的演技。不过那家伙说他“别像个小孩一样”,这句话让他有点恼火。好像人有点个性就不像大人一样,这是什么歪理!

时间到了。

三好看着钟的秒针走到“12”的位置。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了一个深沉而不可测的笑容。

非常准时,轻快的铃声传入三好的耳内,这铃声仿佛百灵鸟的叫声一般,但是是在火葬场的上方盘旋歌唱。

和上次一样,三好在电话响起三声后接了起来。机上显示“未知号码”,看来对方并不想让三好与他亲密接触。

——布谷鸟不会再在枝头哭泣。

“神父将会领他回家。”

将和往常一样的暗号对好以后,就到了谈论正事的时间。

——干得漂亮,听说你把巧克力分给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这声音愈发嘶哑了,就好像秋天的雨打在老旧生锈的自行车时发出的声音,但却给人一种有力的感觉。

“把只有二十多岁长相端正的哥哥认成叔叔,这个国家未来的这一代花朵恐怕全都萎掉了吧。”

三好故意压低声音,不能让对方听出他的鼻音。若给对方露出破绽则有可能造成隐患,不管他是谁。况且还是这个人。

——呵,看来感冒没有把你一如既往的自信压下去。

三好愣了一下,然后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被对方发现这件事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但对方是怎么知道的?仅凭声音吗?还是说自己遭到了监视?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过分探究为好,你清楚吧?

不对,要说监视的话太不可信。仅仅是为了“感冒”这个情报来监视自然是不可能的,而三好有足够的自信,对于自己的反监视能力。站台上?不可能。车厢里?更是无稽之谈。

“你喝过鸡蛋粥吗?”

——不,我更喜欢蛋糕。

赤裸裸的威胁。对方好像在揪着三好的刘海跟他说:嘿,你不要轻举妄动噢,你在做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

——你不会对这件事不舒服吧?毕竟我们利益一致不是吗?我知道你热爱控制一切的感觉。而且我猜,你也在录音,不是吗?

是的,三好正在用录音笔录下对方所说的话。

——那么,好好养病。我对你这次的行动很满意,果然是你,天生的杀手,连杀人都这么富有创意。客户我已经打发走了,你不用担心。

电话被挂断了。真是令人不爽。这比头发被撩乱还要不舒服,不能放松警惕。自己受到了对方的威胁,而自己并没有掌握到对方对等的信息,这和自己被扒了个光站在马路上的感觉相差无几。

“客户被打发走了”则是对方在告诉他目标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好,不管是什么方式,伪装成自杀也好、嫁祸于别人也好,都不需要三好来操心。这一点他大可相信这个人能办好,倒不是什么作为朋友的信任(况且他们本来就不是),而是对方确有这样的能力。就和刚才他所说的一样——他们利益关系一致。

把听筒放回原位,三好径直走到阳台的储物间,将最里面的袋子扯出来。

看佐久间目前的坐标,回到家预计还要十分钟。

三好将放在最上面的盒子拿出来,放到阳台的地上。然后便看到了Remington M700,它安静地躺在袋子里面,黑色的机身被保护得很好,距离第一次见它已经过了五年之久。每一年的昨天三好都会像举办仪式一样把它拿出来,然后将它组装起来,擦拭、然后再次分解,将碎片一样的金属块放在不同的地点。枪被包养得很好。每一次三好触碰它的时候,M700仿佛都在对他轻声细语地说:老朋友,今年你还好吗?

今天三好却感觉它有点讽刺而无声地躺在那里。三好没来由地对于这个老伙伴产生了一种陌生感。

当三好把最后一块零件分解开来的刹那,门铃响了。

5

“你怎么样?还好吗?佐久间先生说你不太清醒,很担心你,所以让我来看看。”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女性,她那标志性的细眉毛和身材的搭配简直跟咸鱼配薯条那样再合适不过。

佐久间这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笨蛋,居然会蠢到要一个女人到家里来玩命地敲门企图进门来,让她得以用她呼出的气体污染家里的空气。

“托你的福。”三好用很重的语气一字一字地把句子吐出来。“我现在很好,非常清醒。”

杏子超前走了两步,三好立刻挡了上去。杏子马上领会到了对方的意图:请你回去吧。

“没事的话真是太好了,嗯,佐久间先生应该能放心了。”

别张口闭口都是那条沙丁鱼!三好很想这么吼出来,这个女人令他反胃,在他面前如此表现,无非是想让他在沙丁鱼面前夸赞她的体贴与贤惠吧。这样无所谓的事情和简单幼稚的心机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够干出来的。这个“普通人”打乱了他的计划。虽然他已经把Remington  M700分解了。

杏子有些尴尬地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细细的眉毛弯成一条弧形。她着踮脚往里面张望。

“里面可没有老鼠。”三好歪着头跟她说,脸上挂着嬉笑。

当然,这也是赤裸裸的讽刺。笨猫,要抓老鼠去别处吧,这里可没有你要的又肥又胖的老鼠。

尽管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但其实并不是。感冒没有得到缓解,刚才打电话时出的细细的冷汗在从被打开的门外吹过来的风吹干,他感觉很冷。就算他时刻能够控制自己的理智,就算是在睡梦之中或是昏迷之中都能控制自己的理智,就算被打了精神控制的药物他也完全有自信不把不该说的东西透露出来,但生理上他并没有办法完全控制。他能够靠自己异于常人的精神力做到忍耐,但没有办法忍耐太久。

杏子有些难堪和犹豫,但她顷刻就放弃了自己的那份羞耻之心。她仰视着三好,盯着对方深棕色的眼睛。

“感谢你之前把房让给我。我的外婆这么做其实并不很好。总之,委屈你搬到这里和佐久间一起住,真的很抱歉。”

她的语气倒是很真诚。说的事情也都是事实,但三好并没有过于“委屈”,因为有一个会做饭又能消磨无聊时间的同居人没有什么不好。他于是保持沉默。

——还有两分钟。

杏子本以为对方会说些什么,但是却等来一片沉默和空气中的尴尬。她咽了咽口水,把拳头握了握。

“我很欣赏佐久间先生。他很真诚也很温柔,所以……能不能请你……”

——一分钟。

三好感觉自己越来越晕,眼前有点花。来得真不是时候。他压抑着自己生理上的反应,捂着嘴把喷嚏忍下去,倚靠着墙,但这时候他却控制不住眼泪了。

——不是因为悲伤而产生的眼泪,而是重感冒导致的眼泪。

“你能不能搬到另一边住呢?啊……怎么了?啊……不……另一栋环境更好不是吗?”杏子看到三好这幅样子,慌张起来。噢,这是个脆弱无比、遇事就哭的男人,真不好惹。

“他不会搬走的。”

铁门被粗暴地拉开的声音和佐久间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一起传到屋内。他鞋都没有脱就进了门来,把用塑料袋装的芝士蛋糕往饭桌上摔过去,然后挡在三好和杏子小姐中间。

“谢谢你帮我看他的情况,不方便再招待你了,请回吧。他还需要休息。”佐久间喘着粗气,不知是因为跑回来的原因还是因为愤怒——他确实愤怒着,三好能够从他的声音听出来,和平常不一样的,压抑的声音。

杏子点点头,把手放在胸前绞了绞,尴尬地笑笑然后转身。身后传来男人最后一句压抑的话语。

“请你不要再说这种话的,他永远也不会搬走的。”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6

屋内恢复了寂静。

安静的时间里两人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音。仅仅是几秒的时间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这种感觉就好像狂风掠过山坡后恢复平常的一瞬,根本称不上宁静,但至少给足了缓过来的时间。

三好看着喘着气的佐久间转过身来,然后满脸通红地看着他。

“别哭。”他说。

三好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槽了一顿这个沙丁鱼头,原来他连看人的能力都极其欠缺,和他生活了这样长的一段时间都还无法知道他是怎样的人,真是个愚笨的家伙。他又不禁佩服起自己的演技,莫不是自己刚才的演技过于逼真把这家伙心目中“三好”的形象完全颠覆了?

“人的眼睛在内下角有鼻泪管和鼻腔相通,正常的情况下,泪腺分泌液体,会流入鼻腔,所以看不到眼泪。感冒以后,鼻泪管充血堵塞了,只好从眼睛流泪了。难道佐久间先生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佐久间盯着三好还有点红的眼眶和脸颊的泪痕发呆。三好当然注意到了对方的动作。

“佐久间先生。”他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佐久间马上移开看向三好脸上的视线,轻轻咳了一声。

“没有,什么声音?”

“你眼皮上细菌在发笑的声音。”

“三好……!”

三好无视他的惊叫,径直走到饭桌上,把塑料袋里的盒子拿了出来。

“啊呀,原来是去买芝士蛋糕了,佐久间先生怎么会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三好把双手插在睡裤的口袋里,撇着头轻声笑着对佐久间说。

“是你要我买的吧?”

“我可不记得会有这样的事情。我并不是这样任性的人吧?”

“那连在我身上蹭……来蹭去……的事……事情也?”

“您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可以去写小说了。写一只猫在生病的时候对着喜欢的人蹭蹭,还张口请求对方买蛋糕给他吃。我想这本书一出来绝对是销量世界第一。”

说完这句话,三好就咳着往房间的方向走了,走到走廊的尽头还不忘转头给佐久间留一个嘲讽的笑容。最后留佐久间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刚买回来还冰着的芝士蛋糕发呆,有些庆幸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不过还是谢谢你买了芝士蛋糕……咳……”三好的声音隔着门板从卧房传了过来。

佐久间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把芝士蛋糕放到冰箱,然后继续做鸡蛋粥。

同居人固然是既古怪性格又恶劣,自信到极致甚至变成了自负。但是并不是个很讨厌的家伙,倒不如说有时候异常可爱。三观和佐久间不和,但是总是能教会他点什么,什么都好。

——还不坏。

佐久间在盖上锅盖的时候想。总算是比一个人住要好的,他不害怕寂寞,但是如果有人作伴的话更好。

——不然我的生活会更加乏味。

因为他确实就是一个“乏味”的人,毫不懂情趣为何物,也不像三好一样通达聪慧会给自己找乐子。确实,三好搬过来后家里的空气就改变了。

过了约摸二十分钟,鸡蛋粥的香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从客厅走向厨房,将自己身上围着的紫色围裙解下来,然后挂到门的背后。他尽量放轻脚步声,从消毒柜里面一顿一顿地摸出碗和勺子,然后抓起锅盖。

“嘶——”他被烫得吸了一口气。忍着没把锅盖扔了,快速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

虽然今天是狼狈不堪的一天,但还算是做到了该做的事情。

佐久间用托盘端着还烫着的粥踱出厨房,轻轻地把客厅的大灯关掉,然后脱掉拖鞋往里面的卧室走去。穿过挂有壁画的走廊,拧着卧房门的把手将门打开。

——还好,他没被我吵醒。

他端着粥盘腿坐在床边,将粥放在床头柜上面。

夜深了。黑夜的静谧在无言地吐露惆怅的音调,月光洋洋洒洒地投影在地板。何时开始这么平静的呢?他竟然也得到了满足。明明是另一个男人罢了,一个糟糕的、骄傲的、天天揭他短的男人。为什么他会感觉这么安心?

好像是很久以前了,十多年……不……二十年前,当他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的时候,还在北海道生活。冬日的夜晚,也像现在这样的静谧。他独自一人跑出家门,那时候他还没有手机、手电筒,一个人,在北海道冬日的夜晚在街道上狂奔,又是奔到哪个不知名的街角,累得不行了,停下来抱着膝盖喘息。他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一眼便是万年。星星闪烁,无声地透露着寒夜的惬意,远处的车灯闪烁,月影照了下来,看呆了、看傻了、看着就笑了出来。那是属于孩童的纯洁无瑕的笑容,爽朗的笑容在街角绽放。过了很久,多久呢?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个人跟他说:“嘿,我们一起看吧。”然后两人就并排坐在一起,无声地欣赏。

现在不也是这样吗?他不会和他说话,他也不需要。无声地观察身边的变化、一起平淡地生活就足够了,警察和侦探在一起真的再合适不过了。他有很多没有告诉他的事情,他也有。这不重要,重要的就是他呼吸着、感受着周围的空气,另一个人在旁边与他一起。

佐久间看着三好的睡脸,他的脸有些红,呼出的气体也是滚烫的。有些凌乱的刘海挂在额头的一旁。

——他还在烧吗?

这么想着,佐久间轻轻靠近了三好,近到能够感受到他呼出的气体,他的呼吸频率没有变,还是在熟睡。佐久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三好的额头。

——好烫!

他于是想要叫对方起来,或者背他去医院。这大概有四十度了。可是他突然动不了,好像被施了什么魔女的魔咒,他起不来,腿是软的,脸也很烫。

他再一次接近了三好。这次还是额头。

他在对方的额头上烙下了一个炽热的吻,三秒的时间。

——我在干什么!

他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不该是这样的,噢,天哪,那家伙生病了,该去做点什么——

“你真糟糕啊,佐久间先生。”

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你太糟糕了,这么大的动静我怎么可能还睡着呢?”

三好从床上下来,有些摇晃地走向佐久间,佐久间发不出一点点声音,这又是什么奇怪的魔咒!他看不到三好的表情,那会是怎样的表情?奸诈的、害羞的还是愚弄的表情,到底会是怎样的?佐久间的心里好像敲起了重鼓,让他整个人都震起来了了。

一步、一步,三好一点点靠近了佐久间,然后他晃着身体蹲了下来。佐久间能看到他直视自己双眼的目光。

三秒钟的空档。

“你这样子要是放到二战时候去当间谍,恐怕几分钟就没命了。”他说。他这样的语气和平常的不一样,很正经也很严肃,但是却是极其清醒的。毋庸置疑,这就是三好,那个聪慧过人的三好,他现在认真了起来。

然后他捧起了佐久间的脸。

“该我了。”

然后在佐久间的额头也烙下一个吻。

佐久间瞪大了眼睛,这次他看清楚了三好的表情。认真的、真诚的表情。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7

第二天不出所料,三好的感冒完全好了。这场感冒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跟佐久间和三好那个晚上的交互一样突然降临、离去之时又悄无声息、毫不起眼。被窝里还温存的体温也会随着冬日的冷风消散,但会留下记忆和无尽的思绪。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出来,生活还是照常朝前走——这就是默契。

在三好病好的第二天,佐久间终于又投入忙得不可开交的工作。就算是再普通的案件,只要发现有问题,第一时间就要出动。

“上次你说得没错。”佐久间将毛巾从架子上扯下来,然后把它的两头分别系在几乎平行的金属装饰物上。接着把购物袋里新买的牙刷打开,把牙刷头挂在毛巾上。

“确实,不是自杀。”

“哦,那么是怎样呢?”

“他杀。头号嫌疑犯人是名为高桥光志的男人。我之前到案发地点调查,有一个在附近打工的青年说晚上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背着很大的行李包进去了,是他没有见过的人。按理说那幢公寓里的住户他都该认识的。但是他当对方是借宿在亲戚家的人所以没有特别在意。不过他在走路的过程中落下了一个东西。”

佐久间又把毛巾取下来,拧开水龙头将其放在底下沾湿,然后擦起了洗手台。

“什么东西?”

三好从对面房间里走过去,斜靠在墙壁上抱着手臂问。

“是一张卡纸。里面的内容都很平常,应该是朋友给他写的问候信。重点是开头的‘Dear Mike.T’,这让我们得到了寻找这位嫌疑犯的线索。”

“之后小村泰安被杀死,我们便把高桥光志定位了第一嫌疑犯。我在附近的外企寻找叫Mike的人,在一家大型美国企业里找到了他。”

三好点点头。“是因为高桥(Takahashi)的开头T吧。”

佐久间点点头。将毛巾重新放在水龙头下冲洗,然后拧干,摊开放在了另一边的洗手盆边缘。

“但不幸的是,我们在郊外发现了高桥的尸体。”

三好轻笑一声。“哦?怎么死的?”

佐久间把水龙头再度打开,或许是想隐藏自己心底的动摇,他叹了一口气。

“是自杀。毫无任何破绽。”

“是吗?或许答案意外地就在眼前呢,只是你没发现吧?”三好斜眼看着佐久间,把佐久间心里盯得有点发毛。他或许又要像上次那样被指出观察不足的地方,接着被眼前这个高傲的家伙嘲笑了吗?

“不,警视正是这样判断的,不会有错。他已经将这个案件结案了。”

“噢,警视先生,警视正先生莫非是你的上司?”三好把头撇向另一边,继续轻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这个轻信别人判断的沙丁鱼头,看来“有长进”什么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答案就在眼前,却没有发现。当然,他也确实不可能发现不是吗?

佐久间从三好的眼神里读不出来什么,除了赤裸裸的蔑视和打击人的高傲。但那并不重要,部下需要相信上层的判断。若不是这样,部门还怎么统一、怎么管理?这是每一个警察都需要遵守的事情,毋庸置疑。况且还是他,从小就接受着这样教育的佐久间。

“是。”他说,“我坚信自己的上层的判断是正确的!”

“哦,是吗?”

三好转头,不再与他搭话一句,他并不想时时刻刻充当这个家伙的“贴身家庭教师”,并且他也没有这个义务去“改造”自己的同居人。他纵使在心底骂一百遍这个沙丁鱼头也无济于事,根深蒂固的东西,若不是用强力而锋利的刀刃一次来一次重击的话,是不会动摇的。这是骨子里的东西。三好清楚得很。

客厅电视发出的声音很吵人,不知为何调到了一个无聊的娱乐新闻报告台,电视传出年轻人尖叫的声音,三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位当红的美国女星来日本演出。他并非不能理解这些年轻人的想法,而是他虽然与多数的那些人年龄一样大,却对这种事情丝毫不感兴趣。于是他走到客厅把电视的总电源关掉了。

只是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整理。高桥收到的信,真的只是普通的问候信吗?小村泰安所投资的美国企业是否是高桥所在的那一家?和留美的小村的妻子是否有关系?小村和高桥又有什么恩怨?是否有幕后使者?

——幕后使者、幕后使者、幕后使者。

那么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个人要叫他去射杀高桥光志?还有,为什么非得是他、三好不可?

“那么,我走了。”佐久间侧着身子从三好的旁边走过。“最近的案子很多,但是并非很难解决的,不用担心。”

“我才没有担心你。再见。”

三好并非出于担心佐久间的原因才询问案件的详情,而是他需要知道更多。小村是高桥杀的、高桥是他杀的。他是被那个人所指示的。

啧,真是棘手。他在心中泄愤一般地抱怨了一句。但抱怨不会解决任何问题,这一点他比谁都要清楚。

——信。写着“Dear Mike.T”的信。

这个开头让他不禁怀疑。如果是日本人写信给自己的好友为什么会用这种格式?这不正常。那么难道是他在美国的朋友?

不管怎样,三好都需要看到这封信。要看到这封信的内容并非难事,毕竟他在佐久间眼里一直是一个狂热地喜爱着研究案件的侦探。这样的身份让他不论问佐久间多少关于案件详情的奇怪的问题,都不会引起佐久间的怀疑。三好到房间里把充满电的手机连着的充电器拔下来,然后发短信给佐久间,让他在晚上回来的时候将信的复印件带回来。

现在是早晨八点钟,三好窝在沙发里读一本被误投到他家信箱的地理杂志。要说投错的情况确实是极其罕见的,但是也并非没有。毕竟三好有一次亲眼看到邮递员把这幢公寓里13D的信投到了23D去。

三好有看书先看目录的习惯。他几乎不会漫无目的地干一件事情,先看目录也是。这能让他在第一时间了解到这本书的大致内容。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当他翻到目录的时候,他发现被写在居中位置的页码24被用红笔圈了起来。

看目录翻到第二十页,他看到了夸张地写着“追逐日全食”大标题的文章,里面用夸张地口吻写道“飞机在惊叹声和快门声中平稳地降落在了位于挪威属地斯瓦尔巴群岛的朗伊尔城机场。环绕在海水和冰山之中,袖珍的入口大厅被来自世界各地的追日者和行李挤得满满当当,这个年均旅客只有三万人的小岛,日全食期间一下子就涌上了二万人,恐怕算是空前绝后了,旅客们都急急忙忙地赶来观看,来自美国的游客众多。”

乍一看并没有任何问题,漂亮的机场插图在一页的最下面摆着,这一页的背景便是天空的蓝色。然而让人很在意的事情却十分明显——除了这一段放在最前面的导语以外,别的内容都被用马克笔涂黑了。接着便是导语。导语的一些字眼被圈了起来。

“惊叹”、“机场”、“入口大厅”、“袖珍”、“行李”、“三”、“二万”、“美国”。

有人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信息。

他把这本杂志一翻翻到了最后的一面,在最后一面的右下角,清晰地有着一个“F”的字样。毋庸置疑,是那个人。

他把这几个词语立刻背了下来,然后把厨房里用来切牛肉的锋利的刀拿了过来,把本就不大的杂志切成五块,分别放到每个房间已经快满的垃圾袋的中部,然后洗手,重新再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

“惊叹”和“机场”。他猛然想起不久前他在和佐久间交谈时候电视里传来的粉丝的惊叫声。他还记得电视下面标示的机场——成田机场。“入口大厅”,指的是不是成田机场的入口大厅?

“袖珍”和“行李”应该是那个人让他找的东西,通过这样详细的描述,并不难找到东西。

“三二万”或许就是他要拿到的东西——三十二万。“美国”,则代表美金。

——这是他应该拿到的报酬。

这只是在进行一个浅显的猜测,其准确性三好并不能百分百肯定。但是若是那个人,给酬金的方式大概就是这种了——指定好地点,准备好现金让三好去拿。他大概不会选择别的方式。当面交接当然是不可能的,汇款也并非他的风格。他一定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不暴露自己,又能将三好的行动知晓于心中。

去,还是不去?

三好在心中问着自己这个看似简单无比的问题,就和六七岁的孩童站在家的门口问自己出不出去和小伙伴玩一样,但其实孩子在问自己这句话的时候心早就已经奔下楼了。

三好也是一样的。

因为他一直坚信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只要是自己的话,一定能办好这件事。

 

混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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